《浣溪沙》

【清】纳兰容若

欲问江梅瘦几分，只看愁损翠罗裙，麝篝衾冷惜余熏。可耐暮寒长倚竹，便教春好不开门。枇杷花底校书人。

①江梅：江边的梅树。

②愁损：忧伤。翠罗裙：绿色的丝裙。

③麝篝：燃烧麝香的熏笼。余熏：犹余香。

④可耐：同“可奈”，无可奈何。

⑤便教：即使、纵然。

⑥“枇杷”句：原指唐蜀妓薛涛，后为妓女之雅称。唐王建《寄蜀中薛涛校书》：“万里桥边女校书，枇杷花里闭门居。”(一说此诗为胡曾作)，后因称妓女所居为“枇杷门巷”。此处是借指花下读书之人。校：校订、校勘，此处为研读之意。

想要问问江边的梅花，冷风中你又清瘦了几分？只看得罗裙也憔悴。熏笼中燃香殆灭，只余下些许残香，衣襟渐凉。哪能忍受这暮色寒风里倚门而立？即便是盛春中，心中如此凄凉，又有何心情启门游目？枇杷花下，她紧闭闺门，唯索书强读。

这首词全词在情感的表达上呈现一种婉转而含蓄的风格。第一句“欲问江梅瘦几分”，明显并非发问，只是想发一番牢骚以解心中愁绪，可紧接着情思上却突转，淡淡地说了声“只看愁损翠罗裙”，只是让人看看罢了，并未大发牢骚。下片的“可耐暮寒长倚竹”，是将自己的孤单寂寥说出来了；而紧接着的句子却是“便教春好不开门”，自己却将自己锁在闺房，独自承受起痛苦。词中情感主体的性格特征明显表现得十分复杂，我们可以说她优柔寡断，具有像哈姆雷特一样的延宕的性格；但正因为这样，她的性格才更迷人，让读者读来才有感同身受的认同。

纳兰性德在这首词中借用了薛涛的典故来凸显自己的寂寞寥落之情。

薛涛是唐代著名的女诗人。父亲薛勋原在京城为官，“安史之乱”与妻子裴氏迁往蜀中。不久，裴氏生下一女，遂取名薛涛，字洪度，意思是她是在渡过惊涛骇浪的洪流之后降生的。几年后薛勋去世，薛家家道中落，薛涛不得已入乐籍，成为一名乐伎。薛涛的诗以清词丽句见长，还有一些具有思想深度、关怀现实的作品。在封建时代妇女，特别是像她这一类型妇女中,是不可多得的。杨慎在《升庵诗话》中说它“有讽谕而不露，得诗人之妙”。《四库全书总目》也认为她的《筹边楼》“托意深远”，“非寻常裙屐所及”。

薛涛和当时的著名诗人元稹、白居易、张籍、王建、刘禹锡、杜牧、张祜等人都有唱酬交往。居浣花溪上，自造桃红色的小彩笺，用以写诗。后人仿制，称为“薛涛笺”。王建《寄蜀中薛涛校书》诗称道：“万里桥边女校书，枇杷花里闭门居。扫眉才子知多少，管领春风总不如。”薛涛才情出众，并与当地官吏和当时著名诗人唱酬。脱名乐籍后，薛涛更以女诗人身份，出入幕府。当时的中书令韦皋听说了薛涛的才华，召她应席赋诗，薛涛不假思索立题《谒巫山庙》一诗：

乱猿啼处访高唐，一路烟霞草木香；

山色未能忘宋玉，水声尤是哭襄王。

朝朝夜夜阳台下，为雨为云楚国亡；

惆怅庙前多少柳，春来空斗画眉长。

韦皋大加赞赏，并准备提名她为校书郎，但是受到护军阻挠，只好作罢。而她“女校书”的名号却被叫响。又因为薛涛家门前有几棵枇杷树，韦皋就用“枇杷花下”来描述她的住地，从此“枇杷巷”也成了妓家之雅称。后来，由于薛涛几经沉浮，与元稹的爱情也受到打击，于是暮年的薛涛索性穿起道袍，闭门索居，建吟诗楼于碧鸡坊，在清幽的生活中度过晚年，不再参与诗酒花韵之事。

纳兰性德结句用了薛涛典故，婉转曲折地将一种今古之悲轻轻道出，方寸感伤，却油然而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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