挺进察南绥东

晋察冀军区配合东北决战的第一个战役，是察南绥东战役，此役自三月二十日始至四月十日止，历时二十天。

察哈尔，也作“插汉”、“插汉儿”，原系蒙古汗的一个直辖部的名称。公元一五五六年，即明朝嘉靖三十五年，达责逊库登汗因为受土默特部俺答汗的压迫，迁徙于同辽东接壤的边界一带，故称所部为察哈尔(蒙语“边”的意思)。

一六三四年，被尚未入关的满清所灭。一六七五年，察哈尔部首领举兵反清，失败后整个部族被迁至宣化、大同边外，并被编为察哈尔八旗，位于今内蒙古自治区乌兰察布盟东南部及锡林郭勒盟南部。本源于部族名称的察哈尔，演变成了一个地域的概念。一九一四年设察哈尔特别区，一九二八年改设察哈尔省，省会张家口，辖今河北省西北部十六县和今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五部十旗。

全省面积约七十八万平方华里，人口二百多万，蒙古人居多，分布在察北，汉人则多居于阴山山脉以南。察哈尔历来是军事要地。一九三三年热河被日军侵占后，位于察北的多伦、张北等六县继而被日军占领，成为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开始时日军进攻察、绥、晋三省的一个战略根据地。抗战胜利后，我军收复了省会张家口及察哈尔省全境。一年以后，大部被傅作义军占领，成为傅军重要的后方基地。

绥远，含有安抚远方之意，实际上是民族歧视的产物。

公元一五六五年，即明朝嘉靖四十四年，蒙古族俺答汗统率土默特部在前辽国的半州城遗址建造宫殿，万历年间继修呼和浩特(蒙语“青色的城”)，明王朝命名为“归化”。清王朝统一全国后，一直把归化作为重要的军事据点，并在归化东北五里处另筑新城以屯兵，命名为“绥远城”，新旧两城合称“归绥”。一九一四年设绥远特别区;一九二八年改设绥远省，省会归绥，辖今内蒙古自治区乌兰察布盟、伊克昭盟、巴彦淖尔盟东部及包头市等地。一九三一年，傅作义被任命为三十五军军长兼绥远省主席。从此，绥远就成了傅作义安身立命之地、飞黄腾达之所，是傅军的总后方。抗日战争时期及抗战胜利以后，绥东为我解放区，后被傅军侵占。

按照配合东北决战的需要，晋察冀我军以出冀东最为有力，这是人所共知的。但为什么不出冀东而出察南、绥东呢?军区首长聂、肖、赵和野战军首长杨、罗、杨，关于察南绥东战役向中央军委的请示报告中说:经讨论下一战役方向，如先出怀来、南口段，不能速决，敌主力增援快，我军运动道路受限，有陷被动之虑。详细解释这段话，情况是这样的:自战略反攻开始以来，晋察冀我军虽然连续取得了清风店、石家庄和平汉北段战役的胜利，但对刚刚上台的傅作义来说，只是锐气受挫，元气未伤。他把三个作战兵团收缩部署在平、津、保三角地带及其附近铁路线上，使我军对它“啃不动”、“咬不烂”、“撕不开”;相反，它则可以其机动性强的优势，互相支援，与我决战。

在这种态势下，加之我军在数量上、装备上都处于劣势，经怀来、南口段出冀东将成为不可能。另据我个人所见，此时出冀东，不但平南、平北都难通过，即使能够通过亦无甚必要。因为东北野战军完成冬季作战任务后需进行休整，主力南下北宁线需待休整结束之后。东北不动，我军出冀东将无所配合;而我军一旦到达，必然引敌重兵而至，要在那里建立支援东北作战的根据地也不可能。中央军委从战争全局考虑，并结合晋察冀当前敌情，多次指示晋察冀军区野战军，要实施宽大机动，迫使敌人分散，克服敌人大量集中不利我军歼击的困难。我晋察冀军区遂决心乘敌平绥沿线和察南广大地区空虚之机，以主力六个纵队，向察哈尔南部和绥远东部地区发动攻势。

察南、绥东地处平绥线东段，是华北敌占地区的腰部。出击该地，可断敌重要兵粮来源，可威胁平绥线，又可威胁敌老巢绥远。这个地区只驻守着傅军的二、三等部队，大部为补训师，数量不多，战斗力不强，配置分散，便于我迅速达成战役目的。察南一旦收复，便成为我军新的根据地，对于而后向冀东、热西转进配合东北，就有了可靠的前进基地。我军出击察南，敌军必然来援，还可致敌分兵，造成歼敌之机。正因为存在着这些有利因素，因而聂、肖、赵和杨、罗、杨二月二十二日向军委请示，军委于二月二十三日便回电批示同意这一作战计划，并指示了若干注意事项;接着，还把晋绥军区所属的绥远全省划归此役的机动范围。

战役的运筹在紧张地进行着。五日后，即二月二十八日，野战军首长杨、罗、杨、耿发布作战命令。此次战役的部署是:

一纵队于三月四日由现地出发，以九日行程进至灵丘附近集结，休息两天进行准备后，向天镇、罗文皂、阳高(不含)段展开破击，扫除沿线点碉，力求攻占天镇、罗文皂，并向张家口方向严密警戒，任务完成后，再向铁路两侧扩张战果。

六纵队(配属山炮三门)于三月五日由现地出发，以八日行程进至东河南、南坡头一、王庄堡地区集结，休息两天后，以阳高、聚乐堡、周士庄段铁路为目标，扫除该线点碉，破击铁路，相机攻占阳高，夺取聚乐堡，向铁路两侧扩张，并向大同方向派出警戒。

以上两纵队为左翼兵团，归唐王①统一指挥，于十八日晚开始动作。如敌由张垣方向以大量兵力增援天镇、阳高地区时，一纵队即向阳高、沫源方向引退，诱敌至有利阵地时以主力歼灭之。如大同、张垣敌同时出援，则于适当地点歼大同援敌。

二纵队(配属野炮二门)于三月七日由现地出发，以八日行程进至灵丘以东地区集结，准备休息两天后，以广灵、暖泉为目标，歼灭该线守敌，并以有力部队控制于桑干河南岸，占领阵地向阳原、东井集方向警戒。

三纵队先以一个旅于三月四日出发，经满城进至姚村地区，派出适当兵力向徐水与定兴之间，自选地点破击铁路，策应七纵及五分区部队虚张声势，伪装该纵队三个旅的番号，出击平保段迷惑敌人，掩护主力开进。侯主力北进后，该旅于十一日自取捷径北上，执行纵队决定之任务。该纵主力(配属山炮六门)于三月七日由现地出发，以八日行程进至李各庄、大河南地区集结准备后，分经大庙、松子口出击，攻击桃花堡、吉家庄、白乐堡线之敌。并以一部向琢鹿、怀来方向侦察警戒，占领阵地，以掩护主力于蔚县川地区作战。该纵应派出一个旅与主力同时进击矾山堡，而后向怀来、下花园敌实行破击。开进时间、路线自行规定。

四纵以一个旅于三月三日出发，伪装该纵队三个旅番号，进至大王店地区向保徐之间铁路破击后，于十一日自取捷径归建，参加北面作战。该纵队主力(配野炮四门)于三月七日由现地出发，以八日行程进至沫源以北中庆、黄郊、东西团堡一带集结准备后，分经曹沟堡及尹家堡至九宫口、北峪口，攻歼蔚县、代王城、西河营线之敌。另以有力一部控制桑干河以南阵地，向化梢营、深井堡方向侦察警戒。

以上各部统一于三月十九日拂晓开始攻击。如敌以大量援军由深井堡、怀安方向南援时，各纵队抗援部队，即向西河营、蔚县、广灵方向引退，诱敌至有利阵地时，以主力歼灭之。

野直三月十日出发，随四纵后尾跟进，于十八日到达蔚县西南之浮图村、大探口附近指挥。

配属各部队之野炮于三日由现地出发以九日行程，经定县、曲阳、党城、灵山、军城、倒马关、插箭岭，于十一日到达沫源城南西龙虎村，等候二、四纵队派干部带领。山炮配属六纵队者于三日前到达该纵队现位置，配属三纵队者于六日前到达该纵队现位置。炮旅之重炮及山野炮弹仓库，设于灵丘城东之灵原村待命。

各部队进至战役准备位置时，可休息两日(但应距敌在一天半至两天行程为宜)，而后则应采远距离奔袭手段，以期突然奏效，攻击准备位置，不宜停滞过久。

七纵队应于三月七日前进抵安新、容城、保定三角地带，以对平保段取攻击准备姿态，策应路西三、四纵队派出之旅虚张声势，伪装五、七两个纵队番号，迷惑敌人，侯主力进入察南后，该纵队于十三日后进入大清河北地区作战，应有重点地攻击儿点，以期于该地区钳制敌主力一部。

三月三日，野战军首长杨、罗、杨、潘发布《讨伐傅作义紧急动员令》;同日，中共晋察冀军区野战军前线委员会发出《致野战军全体同志书》，深人的政治动员从此开始了。

我纵胡耀邦政委带领政治机关，一边进行野司发布的两个文件的教育;一边有针对性地开展政治思想工作。我尚能记忆的有这样几件事:

他发现干部战士对全国解放战争的形势了解不多，认识不清，这样将影响部队对此役的信心，便同政治部主任陆平同志一起，以歌谣体编写了《十大胜利信心》，以政治训令形式颁布，作为向部队进行时事教育的教材，要求做到人人能懂会背。纵队文工团的同志还谱写成歌曲到部队教唱，使

这一教育更加生动活泼，深入人心。《十大胜利信心》是:

一，蒋贼卖国打内战 全国民心已大变。

二，兵力不足又分散 年半被歼二百万。

三、军官腐败又无能，士气低落不愿干。

四、美国帮忙不顶事，经济危机没法办。

五、蒋区人民活不了，到处反抗闹翻天。

六、帝国主义纸老虎，民主力量大如山。

七、平分土地农民乐，’军民团结不困难。

八、自由人民一亿六，全国解放将一半。

九、人民军队炼成钢，雄师已过二百万。

十、毛朱指挥无敌手，眼看蒋贼快完蛋。

《十大胜利信心》讲的是大局，打开了指战员的眼界，提高了觉悟，鼓舞了士气，但还需引申一步，同此次战役的具体任务相结合。于是，胡政委与陆主任又编写了《十分把握》，内容是:

困难虽然有，把握有十分。大家来注意，细听说分明。

第一，傅敌只有几个军，东拉西扯不够用。

第二，敌区空虚战线长，到处挨打无处防。

第三，傅敌缺兵到处抓，不愿打仗愿回家。

第四，敌人庄瞳败得苦，傅敌也是纸老虎。

第五，敌区人民盼我军，痛恨傅敌入骨深。

第六，我区人民翻了身，支援战争顶认真。

第七，整纪练兵有进步，这次打仗劲头足。

第八，主动出击兵力大，哪里好打哪里打。

第九，友邻配合真有力，敌人顾东不顾西。

第十，上级指挥顶可靠，任务更能完成好。

胡政委发现一部分人对这次战役的长途远征，有怕苦畏难情绪，遂令《前线报》社长丁国材，根据((三国演义》第一百一十七回，编写了《邓艾灭蜀的故事》，形象地告诉人们，只有干部身先士卒带领部队能爬山，能走路，不怕苦，不怕累，才能打胜仗。后来，胡政委又考虑到，光有能吃苦受累的决心还不够，确也有个会不会走的问题。于是，又命丁国材同志编写了《行军快板》，详细地介绍了行军的方法。

上述各项，都在纵队政治部出版的《前线报》上发表，又都被军区政治部出版的《子弟兵报》转载，是深入人心的，尤其在三纵队。随后，针对到敌占区作战并将敌占区变为我军根据地的要求，野战军首长以命令形式颁发了《人城纪律守则》十项，野战军政治部以通知形式规定了《对待俘虏守则》十项;军区《子弟兵报》发表了《对新区伪属态度》的规定，还专题介绍了察南风俗习惯，号召人人遵守。各部队不仅发起了遵守新区各项政策纪律的竞赛，还相继发起了新区宣传工作的竞赛，提出了人到标语到，人到宣传到，见人就宣传，进村就宣传，边打边宣传等口号。至此，战役的思想动员已经进入了高潮。

北国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。到了三月上旬，封冻了的冰河本已开始解冻，但草木的嫩绿仍然被一片枯黄掩盖着。春天的脚步如此缓慢，征战者却以迅速的步伐踏上征程。

北进各纵队分别从安国、定县、曲阳、唐县、易县等地出发，按照野司规定的路线，各路大军横跨雄伟的北岳恒山，穿越绵延的古老长城，浩浩荡荡向察南挺进;由数万翻身农民组成的支前大军，并担架五千余副，大车二百余辆，也随军开进。这是何等壮观的大进军啊!

苦难深重的察南人民，日思夜想地盼望着、期待着。三月二十日，南山各隘口突然涌现出大队大队的解放军。“咱们的队伍回来了”这个惊人的喜讯像一声春雷，在察南的上空震响着。亲人相见，悲喜交集，人们在欢笑着，哭诉着......战役就在这种气氛中，于当天晚上打响了。

我左翼兵团向大同、张家口间的周士庄至永嘉堡一线展开攻击，当晚攻占了周士庄、王官屯、罗文皂、聚乐堡等车站;二十一日攻占阳高，二十三日攻占天镇。至二十四日，全歼敌补训第五师和保安第二团一个营;并控制了永嘉堡到周士庄铁路一百余里，斩断了张家口与大同间的联系。

右翼兵团于二十一日拂晓展开全线攻击。

第二纵队于三月二十一日至二十三日，攻克了广灵城并扫除了暖泉、洗马庄、下宫、五岔、揣管盯等据点。为防阳原之敌逃跑，该纵五旅以急行军直取阳原，二十四日拂晓完成包围，下午五时只十分发起总攻，二十五日八时结束战斗，全歼守敌一千五百余人。

我三纵于三月二十日至二十一日，攻克了桑干河以南之桃花堡、白乐堡、吉家庄敌据点。而后拟以八旅并指挥七旅十九团，攻击敌于桑干河北岸的重要据点化梢营;七旅进至化梢营以北，对怀安和深井堡方向担任阻援;九旅仍于河南，对琢鹿方向担任阻援。三月二十三日，部队进抵桑干河畔。桑于河宽约一里有余，夏季水深不能徒涉;冬季冰厚可以通车。此时正值清明前后，冰解水冷，大小冰块，互相撞击，顺流而下。搭桥需要时间，惟恐贻误战机，部队便涉水排冰而过。二十四日晚九时，完成对化梢营的合围，午夜肃清了外围之敌;二十五日七时发起总攻，下午一时全歼守敌暂编第四军暂编十一师第一团等部一千八百余人。

第四纵队歼灭了北峪口敌人后，直逼敌在察南的主要据点蔚县。二十一日先后攻克蔚县的外围据点西河营和代王城;二十二日完成对蔚县的包围;二十四日六时四十分发起总攻，九时全歼守敌补训第六师等部二千五百多人。

自三月二十一日拂晓至二十五日的五天内，我左、右两兵团共歼敌一万五千余人，解放县城五座，重要车站据点十一处，收复了察南广大地区。战役第一步计划顺利完成。

不出所料，坐镇北平的傅作义，害怕我军北取张家口，便速将猜集于平津地区的三十五军、暂编第三军、新编骑兵第四师、整编骑兵第十二旅，调至张家口东、西地区，连同驻守该地的暂编第四军、整编骑兵第五、第十一旅，以其主力的全部，摆出“以主力对主力”的态势。为了致敌分散，创造战机，野司命令左翼兵团西出绥远，引敌西援，右翼兵团则在阳原、蔚县、吉家庄待机。

我左翼兵团西进后，从三月二十七日至四月六日，连续攻克了丰镇、天成、新堂、凉城、和林格尔，歼敌补训第四师大部，直逼归绥城。这一行动直接威胁着傅作义的老巢，敌慌忙急调三十五军全部三个师西进集宁、卓资山;整编骑兵第五旅、新编骑兵第四师进至集宁、丰镇一线;暂编第四军率二一O师、暂编十一师共五个团进占天镇。敌人再次被我们调开了。野司当即决定由右翼兵团歼灭比较孤立的暂编第四军的五个团。

原定于四月七日零时开始行动，不料，部队在隐蔽开进途中，狂风骤起，乌云密布，大雨倾盆，雨浇得人们睁不开眼睛，夜黑得对面不见人。人们手挽着手，一步步地向前移动着，但摔倒的还是一个接着一个。打了一二十年的仗，像这样的鬼天气还很少遇到过，连向导也迷失了方向。部队尽管顽强不屈，途中仍耽误了五小时，三纵队一夜只走了三里多路。天亮了，雨停了，敌人已发觉了我之企图，撤到柴沟堡去了。我登上一座山顶，发现了敌人的后尾，遂命部队奋力追杀，仅歼其一部。随后，三纵占领了怀安，四纵占领了天镇、谷后堡等地。与此同时，三纵八旅在淳沱庄将敌整编骑兵第十一旅第二十一团大部歼灭。

我军在天镇地区的行动，不仅使西援的三十五军回头向东，原在冀东的九十四军也西调至下花园。敌主力又集结于张家口东、西地区。遵照军委关于“出平绥线的方针应当执行到敌人大量集中该线，我军已无好仗可打之时为止”的指示，结束了察南战役。

这次战役，在晋绥、察北部队的配合下，歼敌两万余，解放县城十五座，恢复了广阔的察绥根据地。从此，我们可以根据战局的需要，或进击张垣，或回师保北，或挺进冀东，或西捣绥西，均可运用自如。无怪敌人惊呼这是“决定华北命运的一战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