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三、夭柳重逢

来人正是相柳。

“相柳，你醒了？”小夭哽咽道。

相柳上下打量小夭，道：“我不需要你为我寻找雪莲。”

小夭千万次想到相柳醒来，有好多话要对他说，真见了相柳，却不知从何处说起。

小夭低头想了半天，道：“相柳，数百年前，你是否在此救下一位被蜢蜩和蟠虶追逐的女孩？”

相柳看着小夭道：“我救她性命，她也以血偿还。”

小夭抬头看向相柳：“相柳，原来那时你已救了我，我该如何...？”偿还你的恩情。

其实，你那时不只救了我的性命，还救了我对人的信任，后来才能找到哥哥，医救璟。

相柳紧盯小夭，明白小夭所虑，“你也救我醒来。这么多年，你过的可好？”相柳其实想问的是，小夭是否心有所愿皆如愿。

小夭道：“我和璟游遍大荒，海图上的海岛也都去了。我和一些人成了朋友，还帮助了一些人，总之，有力自保、有人相依、有处可去，这些年，我很欢喜。”

相柳认真侧耳倾听，嘴角上扬，突然转身。“我们离开这里，刚引开的蟠虶又寻迹跟踪过来了。”说完拉起小夭，飞身离开冰洞。

原来，相柳感受小夭身痛，根据感应，来到极北之地。

发现小夭已昏迷许久，匆忙输入灵气，整理伤口，便将折返而来的两只蟠虶引开。刚返回洞内，便发现小夭已醒。

两人经过几日，离开极北之地。来到清水镇。路上两人各有所思，几乎没有交流。

终于来到清水镇，小夭看着眼前已然陌生的小镇，想着好多年前的老木等人。

小夭道：“相柳，现在已不再是战乱了。玱玹哥哥统一了大荒，也妥当安置了跟随你义父捐躯的战士，就在神农山。现在人民都安居乐业，不分神农、高辛了，彼此都是大荒人。相柳，我们不再是敌对关系了。”

相柳低着头沉思，没有应答。

小夭又道：“相柳，我知你心中大义，可是现在已近百年，难道你还要挑起战争吗？”

相柳轻笑了一声：“你倒是一心为玱玹着想。”

小夭嘟起嘴，涨红脸辩解：“我是为这天下的众生。我求一世安乐无忧，众生也是如此，为何要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安稳？”

相柳看着小夭，“你倒是愈发伶牙俐齿。打破安稳，我确实没有这个想法。义父在临终前，其实劝过我，让我放下大义，去追求属于自己的一生。”

共工收相柳为义子，并非是借助相柳之力复国，是真心当他为义子。

相柳心中唯一牵挂之人就是小夭，安排好一切，准备与共工共存亡，没想到情人蛊作用，而留有一线生机。

醒来已是百年，看到小夭安乐无忧，相柳心中一片安宁。

清醒之前，忘却一切的相柳想陪伴小夭一生，清醒之后，相柳却无法言喻，小夭身旁已有涂山璟陪伴。

小夭奇道：“相柳，那你的追求是什么？”

相柳看着小夭，又想了很久，小夭也跟着心急，最终道：“我先去祭拜义父，之后再去游历天下。”相柳想去他在沉睡中小夭给她讲述去的地方，见到的奇闻异事，走她走过的路。

小夭赶忙松口气，道：“我陪你去，我知道玱玹哥哥将战士埋骨在哪儿，那是一块风景特别好的地方。我让璟在神农山裂谷峰等我们。”

相柳低笑道：“也好！”

璟接到信息，小夭和相柳失踪的消息。连忙赶往如愿岛。

璟以为，相柳苏醒后，带走了小夭。

他不敢深想，小夭自愿跟随相柳，她抛下了他。

如愿岛上，一片红色。原来今日岛主如云迎娶两位夫君。角斗之后，三人分开，他们在这段时间内各自遇到了感兴趣的人和事，兜兜转转，已然半生，却发现执念难消，三人终于敞开心扉，不再纠结，准备后半生彼此陪伴一生，不留遗憾。

十年前未分胜负的角斗之争，一直在岛上津津乐道。岛上的人们各自成派，脑补各种故事，支持自己的情侣配对。如今看到这番结果，唏嘘一番，也都来祝福。

璟心中黯然，想到当年自己下的赌局，轻声说道：“也不算输。”

璟经过询问，知道是小夭先行出发，之后相柳失踪。

忙派人去找寻小夭踪迹。之后便收到消息，准备前往神农山。

神农山裂谷峰上，小夭陪着相柳祭拜共工。相柳给共工磕了三个头，给这个峰头的所有战士敬了杯酒。之后相柳开始清扫坟墓。

小夭把相柳清理掉的野花拣了起来，坐在地上编花环。等相柳清扫完坟墓，小夭将花环放在了共工的坟墓前。

两人看着裂谷峰的落日看了很久。

突然，相柳问：“涂山璟什么时候来？”

“最快也得明日了。”

“你今日陪我，之后就随涂山璟走吧。”很久后，相柳道。

“可是，你不是要去游历四方吗？刚好我和璟也顺路。”小夭急切的说。

相柳低头盯着小夭很久，“你我心意相通，你知道我在想什么。如果答案是否定的，请你离开。”

小夭想起了当初相柳逼她悔婚后，问她：“你最想和谁相伴一生？”她那时候在抗拒回答。

看着小夭的神情，相柳转身离开。

十四、诡异相处

小夭一人在原地呆了很久。

“相柳，你是否记得冰晶球，当时我在海边等了七日。七日里，是谁让我下不定决心，是谁让我期盼，女鲛人伸手了，是男鲛人未予回应。”小夭道。

她也在想，如果当时相柳出现，她是否能放下一切追随。

相柳远远地看着，他听得到小夭的低语。却不知如何回答，恩情难消，爱情难斩，自古情义难两全。当时他因立场退却，如今没有顾虑，却不敢上前，这可不是他的风格。

想到此，相柳上前拉起小夭，“跟我来！”

相柳和小夭去了海边，远处空灵美妙的歌声传来，小夭知道，那是鲛人求偶时的情歌。

相柳拿出冰晶球，冰晶球里，女鲛人现在同疏离的男鲛人同站在海浪上，有着女鲛人在旁，男鲛人不在让人觉得他像隔离在另一个世界，他们自成一个世界。谁看到了，都能看得出海浪上的男女鲛人是一对情人。

另一个男鲛人还如先前一样，保持握着的手，含笑凝视着海浪上的女鲛人。

小夭惊奇道：“相柳，你重新做了冰晶球。”

看清冰晶球里的景色，小夭低头想了很久，最后紧握相柳的手，厚着脸皮道：“相柳，我们一起去游历四方吧。”

相柳看着两人相握的手，没有说话，嘴角却扬起一抹笑意。

两人在海底漫无目的地逛着，因为彼此心中留有情谊，也不觉得时间漫长。到后来小夭有些累，躺在水中，一动都不动。

相柳问她：“累了？”说罢，便抱起小夭，小夭也不挣扎，安静的靠在相柳怀中。

一枚纯白的海贝朝他们漂过来，到了他们身边时，缓缓张开。相柳把小夭轻轻的放在贝壳里，他也躺在小夭身旁。

相柳医治小夭的三十七年，一直都是同榻共眠。鲛人把贝壳看作爱巢，相柳把这个贝壳当什么？

小夭只觉一时间脑内思绪纷纷，脸发烫，心跳加速。

相柳立即察觉了，笑道“没想到你比我还性急。”

小夭忙背对相柳道：“我困了，我要睡了！”

相柳抱紧小夭，低笑道：“睡吧。明日还得和涂山璟汇合！”

两人想到了什么，再无言语。小夭开始胡思乱想起来，她不想放开相柳和璟任何一人。想来想去，她渐渐睡去。

这时，相柳睁开眼睛，静静的盯着小夭看，“虽然涂山璟伴你多年，但既然我回来，而你对我也有情，我就不会放手。涂山璟，看你能否守得住小夭了，不要指望妖怪有什么节操。”相柳在小夭唇角印下一吻，搂着小夭也睡去。

小夭做梦了。梦里璟先离她而去，之后相柳有消失不见，她找来找去，着急的吼了起来，一下清醒过来。

睁眼，小夭看到相柳盯着她看。顿时脸色涨红，将脸埋在相柳胸前。

相柳呼吸急促，捧起小夭的脸，亲了下去。小夭本想躲避，却被相柳捧着头，无法移动，两人终于亲吻在一起。

良久，二人平静下来。梳洗后，一起去与涂山璟汇合。

涂山璟早已在裂谷峰下等待，远远的看到小夭和相柳相伴过来。看两人神情轻松，眉眼含笑，知道二人已互诉衷情，心中泛起苦涩。

璟道：“感谢当日救命之恩，日后若有需要，涂山璟必当全力以赴。”

相柳答：“不需要你赴汤蹈火，只要日后你答应我一件事便可。”

璟没有回应。拉过小夭，上下打量，看小夭没有不舒服。“小夭，你不告诉我一声，又跑去哪里了？”璟不知道小夭去了极北之地，但想也知事关相柳。

小夭道：“我就是出去找个草药，没想到相柳醒了。璟，相柳想着游历四方，我们也一起吧！”小夭没有对璟说出找寻雪莲，害怕璟担忧。

璟回道，“本来我们也在到处游历，多一位朋友也好。”

又对着相柳说：“这些年，我和小夭去了不少地方，我们可给你做向导。若不违道义，我可答应你一件事！”

相柳转头，没有回应。

三人结伴而行。小夭初始还怕二人相处不好，日子久了，感觉和清水镇生活一般。

三人找一处地，安定下来。小夭是医师，有时小夭会陪相柳去山里找寻草药，有时会陪璟晾晒草药。

三人之间暂时诡异的相处平衡。

这世间安稳，所有人都在过好自己的日子，小夭每日有相柳和璟陪伴，日子也就这么过了下去。

这日，也是普普通通的一日。小夭正躺在椅子上打盹，看着璟翻晒草药。外面跑进一人，看向璟。

璟朝小夭点点头，向那人走去。

醒后，璟和相柳等着小夭一起吃饭。小夭悠闲的走过去，心中感叹，不管如何，你们都在身边，这样的日子千万年平淡我也愿意。

十五、回归前夕 上

饭后，三人对着月亮小酌。

小夭说：“幼时，我和妈妈、姥姥、哥哥也如现在，一起看着月亮，我和哥哥想着快快长大，那时候觉得月亮好圆好亮！后来，逃出铁笼时，看着月亮，觉得月亮也是孤零零的，犹如那时的我，我日日盼着哥哥能找到我。今日，我再看月亮，竟觉得月亮周边的星星也如此闪耀，其实月亮一直不孤单。”

相柳能感受到小夭此刻愉悦的心情：“星星是因有了月亮相伴才璀璨。”

小夭想到当初七日等待，每日对着海上升起的明月，期盼有人带着她四处去玩，她愿意放弃当王姬，放弃一切跟他走。

这百年和璟的相伴，看尽这世上的悲欢离合都是阴差阳错，她已不惧怕拥有后再失去，只要心中拥有彼此，在这世上，她相信终会再次遇到，并不会再次错过。

璟和相柳私下有百年协议。百年前，相柳救了璟，璟陪伴小夭百年。

璟知道小夭心中不止他一人，小夭因为幼时一个人流浪，一直想找一个人一起陪伴，分享苦、分享乐，永远不会抛弃她。

小夭从来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意，主动去选择去追求，好在他一直坚定地选择小夭，他们才会一起生活百年。

如今，相柳归来，他们约定，各自用百年时间陪伴小夭，最终让小夭看清自己的心意。

即使那时小夭看清心意，他也不会放弃小夭，小夭永远都是他的第一选择。

璟将刚才的来报轻声告诉小夭：“小夭，关于黑帝的事，你先别急，听我说完。”

原来，近些年，黑帝沉睡的次数愈发频繁，沉睡的时间也愈发长久。

往年沉睡时间不等，一天，一周，最长三月，虽偶有朝臣有不轨之心勾结前党余部，但各氏族、部落、王族都尊黑帝为主，难以掀起波浪。

再说，这位嗜血黑帝清醒后，往往会以雷霆手段，镇压一切叛乱，快速处理事务后，陷入下一个沉睡。

所以，百年间，大大小小数十次小范围叛乱，黑帝以各种手段防止叛乱消息泄露，确保大荒人民均安乐生活。

黑帝的沉睡也只有身边之人知道。但是，此次沉睡时间已半年之久。

马上要召开一年一度的大朝会。大朝会当日，百官朝见天子，图天下之事，谋众生之福。

赤水氏、涂山氏、高辛氏三族私下遍访医师，同时找寻玖瑶王姬，回宫共襄大计。

小夭听到玱玹沉睡的消息，一颗心顿时纠了起来。她自轩辕城一别，游历四方。

想着哥哥有外公、阿念、馨悦等许许多多的人陪伴，现下天下太平，只要她玩够了，终有回去的一天。

却没想到，哥哥沉睡那么久，她才知道。

小夭想到，外婆临终前，她和哥哥发誓，一生一世，信任彼此，照顾彼此，永不背弃。现在哥哥需要她去照顾。

小夭决定当即出发。璟安慰道，我们今晚计划一下，明早出发，我们要以大王姬名义隆重回归。

声势越大，越能震慑有心之人。

十六、回归前夕 下

第二日，便有西陵王姬前往轩辕参加大朝会的消息放出。

“要说这西陵王姬，也是一位奇人。

她母亲是轩辕氏皇姬与高辛少昊现白帝之女，实为神农赤宸之女。

她本应和黑帝一起长大，却阴差阳错分离。

自幼流浪，历经艰苦。

和黑帝相认后，辅佐黑帝统一大荒，名为西陵王姬，实为轩辕城内唯一的皇姬。”

黑帝统一大荒后，各地战乱停止。

黑帝为了防止三大王族四大世家继续私党结营，不断巩固自己的统治权力，铁血手段实行中央集权。

王族和世家已多年掌权，私下不予交出权力，眼看来之不易的安稳即将破坏，大战一触即发。

危机关头，西陵大王姬建议黑帝给予地方分权，在黑帝中央政权的统一下，各氏族、部落按照黑帝颁布的律法，自主处理当地事务。

黑帝采取王姬建议，名为追赏氏族、世家辅助之功，将氏族、世家中有能却遭埋没之人招录，对接处理中央事务，实为打乱氏族间几百年的连着筋的联系，各氏族只顾各自利益，渐渐四大氏族权利被瓦解。

黑帝地位稳固后，建立轩辕历，按照人间历法，每年召开大朝会，百官朝见，共谋盛世。

要说这位轩辕城内唯一的皇姬，并没有留在皇城享受笙歌燕舞，而是踏入芸芸众生，见民生之多辛，却感众生之坚毅，因多次施以援手。当真是当今圣人。

轩辕二十年，月支族部落，水患大乱，许多月支族人因洪水泛滥而无家可归。西陵王姬刚好经过此地，怒水动容，拯救月支族人百余人，灾后，协助重建部落。后黑帝在各地建坝固堤，防止水患。

轩辕五十年，西夷大疫。王姬是炎帝神农百草的唯一传人，医著《神农本草经》。黑帝号天下医师赶往西夷，治病疗伤。没想到，王姬已在西夷。王姬建议族人立刻封城，避免疫情传播。和当地医师多日诊治，终制出解药。并将药方公布，同时将解药投入附近的井中，西夷得救。

但西夷大疫时，樊族余党想借机占城。

趁封城期间，散布谣言，西夷全城人民因疫而亡，疫情恐怖令大军不敢前行，一时惶惶。后黑帝亲自前往疫区，谣言不攻而破，此后百年再无樊姓。

轩辕七十年，巫咸部落占卜天下大旱，并昭告于世。世上富人皆屯粮于库，粮食一时紧缺。民以食为天，众生人心惶惶，荒废田地，易子而食。王姬开库放粮，缓解粮荒，道有荒节约度荒，天荒节约备荒。

王姬以身示范，亲自净心诚敬祭天，重拾农耕。各地广屯粮，共度天灾。后三年大旱才至，民众已做好准备。黑帝针对巫术盛行之风，下令民间禁绝巫教。此后，春得一犁雨，秋收万担粮，众生安乐。”

“你是如何知道这些是西陵王姬所为？”底下有人打断说书人。

“这位客官问的是。在西夷大疫时，黑帝听闻这位女子到哪髻上插着若木花，众人才知是西陵王姬，王姬往年乐善好施的美事才扬名立万。可惜黑帝攻城时，西陵王姬已离西夷。此后，每年大朝会上，均会有王姬的善事被百官乐道。”

“王姬百年未归，本次归来名为拜先祭祖，实为...”

说书人压低声音，左右查看后，继续道“据说，黑帝昏迷，朝中事务无人处理，有王姬在，黑帝必能安然无恙，保我大荒再安乐百年。”

一夜之间，大荒各地说书人传唱西陵王姬百年事迹，同时私下流出黑帝深陷昏迷，令有异心的世家、部落不敢轻举妄动。天下之人都盯着王姬行踪。

玱玹还在沉睡，他能感到阿念在唤醒他。但是他不愿，现在天下分权，各地自行运转，没有大事无需他亲自主持。

玱玹所谋天下最初是为了给小夭谋求一个安稳。世人都说玱玹得了天下，人人都夸玱玹治国有方，但他治了天下却治不了心病，固执的认为得不偿失。